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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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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 季航便自覺地把眼睛閉上了,靜待自己的死期。

他千算萬算, 是怎麽也沒算到自己和阮繹會有緣分到這個地步……

阮繹竟然是衛旭然那個寶貝前妻的寶貝兒子……

迎著衛旭然吃人的駭人目光,季航心驚膽戰地咽了口口水,這才是真的修羅場啊,在他腦子的抽象畫裏,代表自己的火柴小人早在英勇偉岸的衛旭然面前跪下了。

他這是達成了表白前向表白對象全家“出櫃”的成就嗎……

衛叔會不會撕了自己……

那頭,衛旭然就一言不發地盯著眼前已經虛到需要扶沙發才能站穩,卻還要裝作腰桿筆直的人,電光石火間,前妻周尚青的話從他腦子裏飛速劃過。

-“小繹過生日那天, 這小朋友跟小穆串通著想給小繹送香檳玫瑰……”

算算時間, 衛旭然記得自己當時還給季航打了通電話。

所以原來自己那通電話是把這人從阮繹生日上叫走了,說起來還算陰差陽錯救了他一命?

在季航的印象裏,衛旭然是他見過的所有長輩裏最隨和的一位,可也不知道衛叔現在是想到了什麽, 季航就眼見著他的臉色愈來愈差,幾乎直接黑成鍋底。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從衛旭然身上感受到壓迫感。

至此, 局面僵持了下來。

正在季航膝蓋發軟、掙紮在屈服的邊緣試探之際, 一個動人如天籟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怎麽都站著?”問著,阮繹將自己手裏的餐盤放到了桌上。

其實看氛圍也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但他就權當自己先前從長廊出來什麽也沒聽到, 這會兒走近, 面上還掛著無知無覺的笑。

季航聞言心裏立馬松下一口氣, 想著既然阮繹來了,衛旭然怎麽也得做做面子工程不是,順著便接道:“沒什麽,等你呢,馬上就坐……”

可他話沒說完就被衛旭然果斷打斷了,聲音很沈:“季航,你跟我來一下。”

此話一出口,四周溫度驟降,聽的季航心肝猛地一顫,一股極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季航有點被嚇著了,他勉強自己鎮定著應下:“好……”

但被衛旭然那副模樣嚇到的,不止他一個。

看著兩人從長廊拐彎處消失的背影,阮繹覺得衛叔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於激烈了?

那種簡直稱得上兇神惡煞的神情,是他原來從沒在衛叔身上見過的。

雖然他平時也總和季航那三百萬的後媽粉合起夥來一起擠兌季航,但平心而論,無論是一眼過去的第一印象,還是交流說話相處下來,季航應該都會是個很討長輩喜歡的主,而且先前也沒見衛叔對他跟男孩子有點什麽這麽抵觸啊……

另一頭,季航跟在衛旭然身後,正琢磨著自己會被帶去說些什麽,便覺肩膀被人搡了一把,腳下一個趔趄便跌進了身側咖啡吧長廊上的包間裏。

衛旭然推完人,“哢嚓”一聲就把門關上了,回過身來望向季航的目光很深沈,裏面滿是鋒銳的利光,盯得季航頭皮發麻。

“叔……”季航的嗓音迅速軟了下來,希望他手下留情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叔我真不知道阮繹是您……跟您是這種關系。”

其實阮繹具體是衛旭然什麽季航也說不出來,他們倆這到底算哪種關系他就更不知道了。

但衛旭然一開口的重點卻和季航想的完全不同,第一句就把季航聽楞了。

衛旭然眉宇間的褶皺很深:“那天晚上的人,是不是小繹。”

一時間,季航怔在了原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還是把衛旭然這句話放在心裏來來回回滾了好幾遍才反應過來:“那天晚上……”

“是,還是不是。”衛旭然難得暴躁地打斷了季航的磨嘰,逼問的口吻裏滿是不耐。

季航胸口一悶,一直強迫自己和衛旭然保持對視的視線終於還是垂了下去,嗓音啞然:“是。”

話音落下,整個包廂都靜了,沒人說話,只剩衛旭然來回踱走的煩悶腳步聲,季航就低著頭站在那兒,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額前零碎的頭發將他的表情全都擋在底下。

“小繹爸爸媽媽知道這件事嗎?”衛旭然腳下滯了滯,問道。

季航哽了一瞬,回答的很老實:“不知道詳細……”

衛旭然鮮少會這樣焦慮,最後實在是右眼皮跳的厲害,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包間的軟沙發上,仰頭看著自己身前身量不矮的青年,眼神很覆雜。

衛旭然頓了頓才接著問:“是小繹不願意說?”

“是……”季航手心微微收緊,指甲在手心掐出一個月牙印,回答的很艱難。

聞言,衛旭然當即一巴掌便拍到了桌上,“啪!”的一聲響久久回蕩在封閉的小包間裏。

雖然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只要一想起那時季航的煎熬,和阮繹不肯給周尚青和阮成建坦白的做法也能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了。

念及此,衛旭然說話的音量瞬間比平時高出了一大截,對著季航劈頭蓋臉就是一聲呵斥:“胡鬧!”

可季航聽著衛旭然回蕩在包廂裏的訓斥,一點不反駁,就全然一副躺平任君處置的模樣。

看著眼前沈默的人,衛旭然苦澀地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胸中情緒過於激蕩,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了。

這時候,可能隨便換一個人來,都能接著前面的“胡鬧”繼續痛斥下去,偏偏唯獨他不行——那天晚上自己對眼前這個年輕人說過的鼓勵都還歷歷在目。

只是衛旭然捫心自問,如果那個時候他知道對面出事的人是阮繹,他絕對說不出那些客觀的話。

他不再罵季航,不是因為他怕和自己先前說的話完全相反被打臉,而是他作為“局外人”的冷靜和理智告訴他,季航確實沒什麽錯。

他了解季航當時的所有處境和心理狀態,就算那時他不出手幫忙,季航自己也打算動手了,他不能去苛求一個孩子連猶豫的時間都不許有,再加上他完全不能保證自己會在那種情況下做的比季航好。

只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得知出事對象是阮繹後被打破了。

無論這件事在理性上怎麽樣,但在情感上,他完全無法接受。

衛旭然努力讓自己平覆下情緒才重新開口,眉宇間帶著疲憊:“那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季航站在他跟前沒說話。

衛旭然沈聲繼續道:“我知道大多孩子對家裏都是報喜不報憂,在外面受了什麽委屈都打碎牙和血吞。”

尤其還是阮繹。

“你如果擅自告訴小繹父母,他肯定發脾氣,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衛旭然眼瞼一壓,冷然道,“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去查”

阮繹不願意說,或許只看到他們兒子和朋友消失一晚,第二天便重新出現的周尚青和阮成建心裏能過得去,但他這裏是真沒法兒過去,畢竟他全程把那天晚上的季航都看在眼裏。

從提起這件事起,季航嗓子眼就跟堵了團棉花一樣,被衛旭然帶著拷問的滾燙視線灼在自己心上,燒的生疼。

在張嘴吐出“我說”兩個字時,季航只覺自己就像是個始終憋著一肚子氣、好不容易終於找到出口的氫氣球,整個人都沒由來的輕松。

……

包廂外。

陪著兩束花等在座位上的阮繹已經開始刷朋友圈了。

他的朋友圈人員構成很簡單,所有家人朋友算在一起也就那麽幾位長輩,再捎上阮穆和崔讓他們一家。

為數不多的初高中同學也大都一萬年沒說過話,其中有幾個做微商還被他直接屏蔽了。

至於大學就更離譜了,學校認識的所有人裏,除了幾個專業老師,就只剩下一個李民利。

說來也是有意思,頂討厭他的李民利反而是他朋友圈裏認識時間最久、感情最“深厚”的那個。

這會兒阮繹手指往下一劃拉,就看到了李民利感謝大家去醫院探他病的朋友圈。

配圖是一張李民利拿擺滿床頭的禮品和花束做背景的自拍。

照片上,青年面上露出的笑很標準,就跟他其他那些自拍一模一樣。

阮繹合理懷疑這人在家應該沒少對著鏡子量自己咧嘴笑的弧度,不然怎麽能每次自拍都笑的跟覆制粘貼一樣。

不過今天自己頂了他致辭的位置,以這人的尿性,見了同學指不定又要怎麽說自己。

事實上,自打他們高中同班起,李民利就沒少說他。

準確來說,應該是阮繹在認識李民利以前,就被李民利討厭了,只因為他是那時李民利爸媽嘴裏別人家的孩子。

阮繹心下好笑,雖然李民利很討厭他,但其實李民利在他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熊孩子,除了背後說上他兩句,其他也沒幹過什麽過分的事就是了,都只是小打小鬧,落在阮繹身上,阮繹也都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這會兒看過這人說自己沒事出院的朋友圈,阮繹便繼續往下劃拉了。

緊跟著在後面的,是阮穆和崔讓出去玩的照片。

前幾天還晃蕩在法國、葡萄牙的人,今天就跑冰島去了,幾乎每天發出來的定位都不一樣,只不過這兩人摟在一起、二傻子似的笑倒是永恒不變的主題。

阮繹一張接一張地往後翻,一面看著照片上笑得極燦爛的兩個小孩,就一面在心裏止不住地想,等到季航攬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大概也會笑得這麽傻吧。

當然,比阮穆還傻也不是沒可能。

念及此,阮繹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咖啡吧那頭良久沒有動靜的長廊,心說衛叔這是把人帶去寫檢討了嗎,怎麽這麽久了還不見出來。

但秉著對季航的自信,阮繹還是耐著性子繼續等下去了,直到朋友圈刷到重覆的內容才重新擡頭。

不應該啊……

阮繹覺得匪夷所思,不再猶豫,起身便沖著長廊走了過去,敲響兩人進去的包廂門疑惑道:“衛叔?”

只是那時在人際關系上幾乎與世隔絕的阮繹就算刷完了朋友也不知道——他同校其他人的朋友圈究竟因為他和季航熱鬧成了什麽樣。

阮繹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時,季航剛做完所有前因後果的過程匯報,正忐忑不安地等著沈默的衛旭然對他判決處刑。

第一遍沒有反應,所以阮繹站在外面敲了第二次,他很確定人應該就在這裏面,只是這次阮繹換成了對季航的呼喚:“季航?”

季航現在腸子都快打結了,他為難地回頭看了眼門口。

他當然是想開門的,但衛旭然不下達指令,他又哪裏敢動。

但出乎季航預料的,他看完門口一扭回頭就對上了起身從位置上起身同他拆肩而過的衛旭然。

從頭至尾都一言不發的人,此刻大步一跨便來到了門口,擡手開門前只輕飄飄給季航留下一句:“等著。”

聽出衛旭然讓自己等著他來算總賬的潛臺詞,季航當時就是一個激靈,可等他再想說點什麽的時候,衛旭然已然將門打了開來。

阮繹的好奇和不解幾乎就寫在臉上,望著門裏不僅沒有他想象中慘烈,甚至相安無事裏還帶著點熟稔和融洽的兩人有點蒙:“怎麽這麽久?”

聞言,季航嘴角微微一抽,在摸清衛旭然的風向前完全不敢開麥。

衛旭然在他身前對阮繹平靜道:“有點事要給你說。”

季航想也沒想便趕緊附和了起來:“是是是,有點……”

說到一半,季航才忽然意識到衛旭然剛剛說了什麽,心裏猛然一緊,補充後面的附和時嘴都抖了:“事要給你說?”

說什麽?不能說啊衛叔!!!

阮繹要知道我把這事兒告訴你了,我好不容易就要追上的人就麽得了!麽得了!!!

但衛旭然不管,兀自道:“出去說吧。”

季航現在已經不只是頭皮了,直接整個人都麻了,腦細胞全忙活著唱他的天下要亡去了,完全沒仔細想過剛剛那種事情怎麽可能“出去說”。

“好。”阮繹應完還看了兩眼跟在衛旭然身後的季航,竟是在他臉上捕捉到了心虛?

對此,阮繹默默在心裏畫上了一個問號,畢竟就他剛剛看衛叔面色的感覺應該……還行?

不過也確實沒多嚴重才對啊,季航這又是幹了什麽虧心事?就怕成這樣?

看著前面有說有笑的兩人,季航跟在後面宛若提線木偶,從頭方到尾,就差沒原地變身立方體了。

雖然阮繹寬慰過他,但那件事終究還是季航心裏的疙瘩。

其實他剛剛在心裏害怕著衛旭然知道的同時,又隱隱期待著衛旭然知道以後會對自己懲戒一二,起碼讓他在良心上好過點。

但他真的只是希望衛旭然知道一下,沒想讓衛旭然明知阮繹會生氣,還堅持要告訴阮繹啊!

季航: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當初該多聽聽他媽的話,不能再成天任性地抱著興趣愛好懶散度日,不能再想著逃避,要長大了。

季航甚至在臨死前忍不住地胡想,如果當時在江市收到消息的人不是自己,是阮繹,那應該在做決定的時候一秒猶豫都不會有吧,會比自己做的好得多,得多。

阮繹一面和衛旭然聊著天,一面留意著身後人的動靜。

季航的反應讓他對等會兒衛旭然打算說的事愈發好奇,畢竟就衛旭然這會兒跟自己說話的態度,也不像是反對自己和季航在一起的樣子。

阮繹在心裏小小一撇嘴,難道還有什麽比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更讓季航覺得世界末日的事嗎?

臨到落座,季航已經被衛旭然的死亡凝視折騰出陰影了,也沒多想,自然而然便跟在衛旭然身邊坐了下來,完全不敢和他坐面對面。

對此,衛旭然什麽都沒說,甚至連看都沒多看季航一眼。

敏感如阮繹,看著對面坐在一起莫名自然的兩人,挑眉道:“在開始前,我有個小小的問題。”

衛旭然、季航異口同聲:“怎麽了?”

這突如其來的默契讓兩人忍不住互看了對方一眼,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阮繹眉梢又是一擡,瞬間便在心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道:“所以……你們倆是不是其實認識?”

衛旭然:“……”

季航:“…………”

一語中的。

阮繹仔細觀察著兩人的表情道:“我後來想了想,你們倆應該算是同行,衛叔不認識季航有可能,但季航不認識衛叔您應該不太可能?但季航看到您以後還挺平靜的。”

平靜到“第一次見面”就談起了“性生活”這種話題。

季航有點哽咽,畢竟如果要說起他跟衛旭然為什麽會認識……

“咳,是的。”衛旭然哪知道季航那麽多彎彎繞繞,只道,“我們倆是認識,我剛想給你說的就是這個事。”

季航:“?”

季航楞了一秒,隨後立馬進入了新的一輪窒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都還沒來得及為衛旭然不是想給阮繹說那天的事松出一口氣,一顆心便再次提了提來。

可千萬別問到他和衛旭然是什麽關系……

“工作認識的嗎?”阮繹眨了眨眼,覺得巧,一雙眼始終盯在季航的臉上勾唇道,“我應該早點想到你們會認識的,感覺你們關系挺好。”

“也不全是因為工作認識的,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小航比賽拿獎,是我給他頒的獎,不過現在也算是因為工作重新聚在一起了。”衛旭然解釋道。

阮繹:“因為工作重新聚在一起嗎?衛叔是去給季航他們公司幫忙?”

衛旭然點了點頭:“差不多。”

季航聽著兩人試探在他掉馬邊緣的對話,一顆心在胸腔裏狂跳不止,腦袋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瘋狂祈求著兩人能繞開他是老板這回事。

哪想到阮繹下一句話就直接給他一劍封了喉。

阮繹看著衛旭然身邊從坐下起,便一直垂著頭的人問:“差不多?那就是還差一點?”

季航:“……”

季航:“…………”

不怪阮繹敏感,主要還是季航今天過於反常了。

阮繹問完便掃了眼墻壁上掛著的時鐘,從他敲門把這兩個人從長廊包廂裏請出來一直到現在,整整五分鐘,季航還一句話都沒說過。

這不正常。

那頭,季航一聽阮繹這麽不尋常的追問就知道要出事,肯定已經暴露了。

想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季航正準備提前自首,便聽自己身邊的衛旭然搶在他前面開了口:“我是在季航手下拿工資的,所以算不上幫忙,應該算雇傭關系。”

季航:“……”

季航:“…………”

季航現在就覺得有句歌詞唱的真好,光今天短短的幾個小時裏他就已經不知道感同身受了多少回了——“突然之間,天昏地暗”。

只聽阮繹在他對面幾聲輕笑,然後沖他問道:“是嗎季航,原來你們公司的工資都歸你管呢?看來你們老板是真的喜歡你啊。”

聞言,摸到臺階的第一秒季航就主動跪下了,屈服之快,完全找不到任何掙紮的痕跡。

季航猛地擡起頭深吸一口氣道:“我能解釋的乖……”

想起自己身邊坐的人,季航立馬又自覺地把“寶”字吞回了肚子,生硬改了口:“小繹。”

聽到這裏衛旭然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點什麽,立馬一端桌上的美式便將主演的位置讓了出去,微微側過身看起了戲。

與此同時,阮繹也握住了桌上的咖啡,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靠到椅背上,擡了擡下巴示意:“你解釋。”

季航定定地望著對面人眨了眨眼,小吸一口氣,又眨了眨眼,然後重重一點頭。

“對。”

“是這樣。”

“就,老板嘛。”

好好一句話楞是被季航拆成了三句說,一句比一句聲音小,一句比一句沒底氣。

說到最後,那口被季航含在嘴裏拿來給自己鼓勁的氣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只剩真誠且可憐兮兮的一句:“乖寶我錯了。”

“怎麽又不叫‘小繹’了?”阮繹同衛旭然交換過一個狡黠的眼神,故意逗道,“你到底還藏著什麽blue,要不都一次性交代了?”

第一秒季航還沒聽明白阮繹說的是“深藏不露”,還是聽到後半句才回神,一時也是唏噓不已,索性就徹底棄療了,小聲嘀咕道:“乖寶你怎麽連我這個都學去了……”

阮繹一轉手裏的咖啡杯便又是一挑眉:“學你什麽?學你不好好說成語、不好好說話?硬要拆開說?”

季航膝蓋再次中箭無數,被懟了個啞口無言。

正內傷著,便聽坐在自己身邊的衛叔給他火上澆了把油,舉著咖啡點頭道:“對,其實我也還想知道季航到底還藏著什麽東西沒說。”

季航小公舉那叫一個委屈,怯生生擡頭看了衛旭然一眼,心裏警鈴大作,對著衛旭然暗示意味極其濃重的低聲咬牙道:“我真的已經底褲都不剩了,全被扒幹凈了!”

接收到信號的衛旭然扭頭看向了一邊,急得季航趕緊再次補充道:“真的,幹幹凈凈,早前赤條條的來,現在就差等會兒要赤條條的走了!”

但衛旭然還是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您的好友衛旭然已屏蔽您的消息】

季航:“…………”

阮繹將兩人幾不可察的互動盡收眼底,心知這兩人有鬼,但也沒有當場戳穿,只是低頭喝了幾口咖啡,談起了等會兒吃飯的事。

按理他們三個互相之間也都是熟人了,湊一起吃頓飯應該氛圍挺不錯,但今天坐在阮繹邊上的季航卻當真跟見家長一樣,始終沈默地像個陪襯。

季航每聽阮繹和衛旭然聊一句,心裏就惴惴不安一會兒,生怕衛旭然把他今天在包廂裏的坦白捅出來。

連他都是在外頭蹲橋洞、啃饅頭也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一分一毫的人,就更別說以前有過這麽一次類似經歷的阮繹了。

雖然“讓家裏人知道”不一定是決定性因素,但就目前情況來看,那次抑郁癥的確診確實是直接激化阮繹抑郁癥的罪魁禍首。

可要就這麽把錯怪在周尚青和阮成建堅持帶阮繹去看心理醫生上也肯定不對,在那種情況下,大概所有父母都會提出相同的要求,只是放在阮繹身上的結果不太湊巧。

而阮繹恰恰就是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既然誰的鍋都不是,那就做好自己,不讓任何人擔心,不給任何人因為好心辦壞事而產生自責的可能。

“不動聲色的大人”從來不是什麽深刻的詞,只是很粗暴的代表著,從今往後,再出了任何問題,都只會是自己一個人的責任。

冤有頭,債有主。

季航完全不敢想阮繹知道自己把那件事告訴衛旭然的後果,一頓飯吃的是食不知味,可能這次他才是真的會被撕了吧……

但好在直到聚餐最終結束,他一直惦記在心裏的事也沒有發生。

眼看衛旭然就要被他和阮繹送到餐廳停車場了,季航的心情自然越來越飛揚。

要說肯定早說了,既然現在不說,那衛叔應該就是不打算告訴阮……

“對了。”衛旭然拉開車門的手一頓,重新扭回頭望向阮繹道,“差點忘了。”

季航:“?!”

季航一顆就要放回肚子裏的小心臟立刻再次蹦跶到了嗓子眼,正緊張著便見衛旭然伸手從搭在臂彎裏的外套口袋裏,摸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進了阮繹手裏。

衛旭然勾唇:“恭喜畢業,也算是遲到的生日禮物吧。”

季航:呼……

嚇了個半死。

看著手裏大半個巴掌大小、完完整整綁著綢帶的禮品盒,阮繹失笑:“不是已經送過我花了嗎。”

“花算什麽禮物,”說著,衛旭然睨了眼待在一邊安靜如雞了一整頓飯的人,盯的季航小心肝又是一陣亂蹦,“雖然這小子沒告訴我,但他兜裏肯定也還藏著東西。”

被點中心事,季航握拳抵在唇邊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墊了墊腳尖,轉身望向四周,另一手就插在沙灘褲肥大的口袋裏,緊緊攥著他的小方盒。

見狀,阮繹眼裏滿是笑,嘴角揚得很高,道:“衛叔,自從認識季航,我就深刻地明白了一句話,‘看破不說破’,衛叔也給他留點面子吧。”

衛旭然一頓,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怎麽這就開始護食了。”

“怎麽說也是個小公舉,還是得寵著點啊。”阮繹說完便笑著掃了季航一眼。

接收到自家小朋友縱容滿滿的註視,季航小公舉向來以厚聞名的臉忽然就紅了,五指還攏在嘴邊,含含糊糊地哼唧道:“咳……低調低調……”

衛旭然立馬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天晚上陪小繹參加完畢業晚會來我家一趟。”

季航秒懂,顫顫巍巍的:“……別了吧。”

這種就跟惹了事,被年級主任喊去辦公室一樣,尤其他惹得還不是一般的小事……

但衛旭然只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季航就一個打擺麻溜兒的自己改了口,脊梁骨僵直,中氣十足:“好的衛叔!保證按時趕到!”

季航整個人站的跟標兵似的,和阮繹杵在原地一起看著衛旭然開遠。

直到徹徹底底的見不著車影了,季航才猛地洩出一口氣,佝僂下腰朝身邊的人問:“什麽畢業晚會?先前咋沒聽你說過。”

阮繹不甚在意地從兜裏掏出了車鑰匙:“沒什麽,反正我也不去。”

“不去沒關系嗎?哎其實我覺得去去也行,就是你早說,我應該穿正裝來的。”季航順著便從他手裏接過了禮物盒子,邊朝副駕駛走,邊研究衛旭然的禮物。

阮繹沒好氣睨他,拉開車門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還有正裝嗎?不是唯一一套也因為你昨天晚上喝醉給睡成腌菜了?”

季航望著對面人就是嬉皮笑臉一咧嘴,邁著長腿坐進車裏:“要不說我們家小朋友聰……嗯?這是個啥?”

季航剛一屁股坐上副駕駛,就覺屁股底下有點什麽膈得慌,硬硬的,抽出來一看,是個還沒拆封的EMS信封袋,邊緣已經有些破損了,剛被他一屁股下去坐得有些皺皺巴巴的,略微斑駁的收寄人信息上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大串英文。

謔,還是個國際快遞?

阮繹只不鹹不淡地掃了兩眼他手裏的東西,簡單道:“扔後座吧,在學校放好久了,一直到昨天答辯才想起來拿,上面都是灰,昨天放副駕駛又忘了帶回家。”

季航原本還對衛旭然送給阮繹的禮物特別感興趣,琢磨著就阮繹在衛旭然心裏的地位來說,會不會直接給送個什麽特別牛逼的壓箱底程序,或者是個比DORO還先進的智能AI也說不定。

但他這會兒對著那串寄件人的英文一看,衛旭然的禮物頓時就被擱置到腿上了,當即對阮繹數落:“你這一次兩次三次的忘記人家也太不珍惜了。”

雖然今天早上季航是遲到了沒錯,但到底還是趕上了阮繹的演講。

此刻再一看這個信封袋,季航瞬間化身我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老父親,就把東西抱進懷裏,一下一下地撫平著上面被自己坐出來的褶皺,說得擲地有聲:“這可是寶貝,怎麽能隨便往後座扔呢!”

阮繹被他捧著封破信封袋的樣子逗樂了:“你都沒打開看就說是寶貝,那萬一不是呢。”

“肯定是啊,我就說呢,你們學校領導今天臨時找你致辭肯定是有道理的。”季航感慨得不行,“哎呀……真是悶聲發大財啊,作為我們富二代的一員,乖寶你也太低調了,長臉,真給我們富二代長臉。”

季航這不著四六一長串聽得阮繹又是一通笑。

回家前,季航美滋滋的當了一回小跟班,陪著阮繹去超市逛了一大圈,買晚上吃飯會用到的食材,和家裏快用完的日用品。

要知道,在江市季航是從來不逛超市的,有什麽東西樓下便利店解決不了,那就直接上網買,購物選擇範圍從不超過詞條檢索完畢的前三個空格,省時省力,網購是個好東西。

所以這會兒季·生活five·航跟在阮繹身後進了超市,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稀奇一樣看著眼前一行行一列列、各式各樣的商品,腦仁兒疼,季航感覺自己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五花八門的同類型日用品擺在一起。

放手機上吧,他還挺認識這些亂七八糟的牌子,但換到這麽一整面一整面的貨架上,季航楞是選擇恐懼癥都要被逼出來了,看著身前輕車熟路游走在各個貨架間的阮繹是佩服得不行。

同樣是富二代,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畢竟對待這些生活上的瑣事,季航的態度一直是:有這工夫,不如回去寫兩行代碼。

想著反正自己也幫不上忙,到時候回家也只會是擺好餐盤坐在餐桌上等投餵,索性是不管了,一米八五的大高個一彎腰便整個壓在了購物推車的扶手上,往前走兩步滑兩步的,簡直看得阮繹哭笑不得:“你別把人家推車壓垮了,幼稚不幼稚啊。”

航三歲不管,自己對著推車玩的不亦樂乎:“我還是寶寶啊,垮不了垮不了。”

阮繹挑眉:“一百四五十斤的寶寶嗎?”

但季航沒接茬,而是緊跟著拍著他的肩膀,長臂一伸便指向了貼在超市墻上:“快看快看!”

聞言,阮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但那裏除了一條貼在墻上的標語,其他什麽都沒有。

-“請保管好您的手機、錢包等貴重物品”

“看什麽?”阮繹沒搞懂,這不就是個很普通的標語?

季航這才終於直起他撐在推車扶手上身子,抓過身旁人便用他兩條跟推車焊死的長臂將人框到了身前,湊近阮繹耳邊小聲道:“人標語讓我好好看著你呢,快離我近點,別丟了。”

阮繹耳尖紅了:“……”

阮繹從脖子到臉全紅了,心裏像是放了束綠色的煙花,微微垂首低吼道:“……你有病吧!”

超市還這麽多人都看著呢!就開始動手動腳的!

阮繹正想著,兩人身邊便經過了另一輛推車。

媽媽帶著寶寶逛超市,那個小寶寶就坐在推車的嬰兒座裏,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兩人撲閃撲閃的,滿是好奇,好在他媽媽始終專註地看著身邊的貨架,完全沒有註意兩人的動作。

一時間,阮繹臉上更紅了,簡直羞憤難當,反身就想推季航。

結果季航只騰出來一只手就把他兩只手全抓住了,輕輕松松便將人控制在了自己懷裏,和他一起同那個從他們倆身邊經過的寶寶對視。

阮繹聽到這人從背後湊到他耳根子上,真誠建議道:“要不乖寶你也坐車裏吧,寶寶都坐車裏。”

阮繹:“……”

季航:“別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們家小朋友也得有。”

阮繹:“…………”

阮繹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感受著緊貼在背後滾燙的熱源,連帶著臉上都變成了這個溫度,推也推不開人,阮繹張嘴就想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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